极其我流的末世PA，私设巨多
异能者叽×丧尸皇羡
本章1.8w结束回忆杀，刀刀刀刀刀刀一次发完，慎入
014
鲜红的警示灯像一只满怀恶意的眼睛，注视着它的人都感受到一阵透骨的冷。
“怎么回事？！”
已经通过安检的魏无羡霍然回身，温宁一脸不知所措站在安检门下，尖锐的警报在他头顶刺耳长鸣。
“魏副队，不好意思。”他们走的是西门，负责城门安检的是云梦的人，态度十分和气，“您知道的，按照规定，仪器报警，我们必须进行详细检查……”
这个安检装置是魏无羡自己捣鼓出来的玩意，进城者需要经过检查的利害关系他也很清楚，不会在这种时候用特权让自家轮值人员为难，便没有阻止温宁去旁边接受人工检查。
工作人员的查看很快有了结果，温宁右手手套与衣服的交接处有一道划痕，伤口很浅，只划破了表皮，刚渗出一点血色就已经结痂，估计再过一天半天连这点血痂也会自然脱落——但这确实是一道见血的伤痕。
温宁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大约是这几天哪次与丧尸近身搏斗时不慎刮到的，伤痕太过轻微连他自己都毫无所觉，却逃不过仪器无孔不入的能量幕检测。
结果一出，城门口陷入短暂的寂静。
从温宁触发警报开始，那些本来排在他们身后、或者早已经入城的普通居民就像避瘟疫一样远远地躲开了，但也没有散去，不远不近地围住了城门，朝他们这群人探头探脑。
可见人类有时为了看热闹是真不怕死。
魏无羡等人与检查人员交谈的声音并不大，围观人群和他们之间还隔了一整支原地待命的云梦车队，但谁也不傻，以魏无羡温情为首的众人皆是一脸凝重的神色，简直是将检查结果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围观者中指指点点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都让让！江队来了！”
温宁在云梦地位不低，刚出事时就有执勤人员去寻江澄，不多时江澄匆匆带人赶来，见城门口乌泱泱一群人挤作一团，脸色愈发难看，只觉得从今早睁眼就一直在跳的右眼皮跳得更剧烈了些。
巡逻队分开围观人群为江澄让出一条路，露出中央的温宁几人，温宁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贴墙站着，白净的脸上因突来的巨变而有着几分惊慌，视线不由自主往身边姐姐的身上飘，似乎要借此寻一丝安全感，整个人看起来温吞而无害。
但这分明从头到脚写满了乖乖配合绝不反抗的人却被视如洪水猛兽，身边全副武装的城门守卫看在他同属云梦的份上，并没有粗暴地上去推搡制裁，但充满警惕的视线却牢牢盯着他不敢放松，仿佛他下一刻就会发狂一般，魏无羡就站在不远处，微拧着眉颇烦躁的样子，靴底无意识捻动地上的沙土，看到江澄，便向他走过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澄问的是详细检查的结果。
魏无羡沉着脸摇了摇头。
江澄便了然了：“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魏无羡，先说好，这我不可能给你破例，你知道基地为什么定这规矩，所以别在这时候添乱！”
“知道，我没这么拎不清。”魏无羡眉皱得愈发紧了，“我不会拿居民的命开玩笑。”
入城时的安检仪器是专门用来检测见血的伤口的，防止有人受伤感染而不自知，等进了基地后突然变异，造成严重后果——这种事在射日之征前期、基地管理还不完备时屡见不鲜，直到人工检查被仪器取代这种现象才逐渐消失。
丧尸病毒的潜伏期一般在十二小时之内，最长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如果感染不出一天一定会出现相应症状，因此对于检测出伤口的“准感染者”，会让他们去特定的地方等待这段时间过去，若安然无恙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真感染变异也能及时处理。
城门外有一排严密封锁的小房子，就是专门建给这些人等待命运审判的地方。
温宁当然也不可能免了规矩，毕竟放一个准感染者入城是对整个基地的居民不负责任——例如不久前秦苍业尸化闹出的乱子，虽然舆论将锅推给温情“见死不救”，但归根结底，还是兰陵徇私偷偷带他进城惹出的祸端。
无论于情还是于理，魏无羡都没有立场和权力阻止检查人员正常执法，温宁姐弟更不是不懂事的人，对这个结果也没什么抗拒，这点他们刚才已达成了共识。
江澄松了口气，魏无羡便往温宁那边走去：“好，温宁你跟我去——”
“等等！”
这一声喊如一滴热油溅在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上，不仅将围观群众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魏无羡等人也都停下动作，望向人群外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本还算和平的气氛，被这几位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面色逼出不见硝烟的剑拔弩张。
来人竟然是金光善。
不知他哪里得到的消息，带了一小队随护的精锐异能者，来得竟不比江澄慢多少，下属粗鲁地为他拨开人群，金光善走到江澄面前，目光落处却是魏无羡，神色间难掩金家人特有的高傲，却偏偏非要挤出三分和善的笑。
“魏副队，冒昧问一句，你这是要带这位……”他大约是想说“感染者”，瞥到对面几人明显不善的脸色，还是识趣地换了说辞，“温先生，去‘休息室’？”
“休息室”，是基地里约定俗成的、对关准感染者的小黑屋的委婉说法。
魏无羡一挑眉：“不然？”
“让你们把人带走，恐怕有些不合适。”
“金队长这是什么意思？！”江澄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下脸更是彻底黑了，抢前一步，逼人的锋锐扑面而来，“外城四个区向来各管各的，西区是云梦的地方，西城门查出的疑似感染者当然该由云梦的人处理，金队长这是想把手伸到云梦代我管事？！”
“正因为西区是云梦的地方，所以才不合适。”
对比之下金光善就和气得多，顶着江澄锐利的视线暗中吞了下口水，总算是维持住气定神闲的表象，慢条斯理地讲着道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加大了声音，让外围群众也听得清清楚楚：
“谁不知道温宁是云梦的得力干将，你们难道舍得把他关在狭小的屋子里受这个委屈？云梦的人把他带走，又是在云梦的地方，谁能保证他是留在城外等潜伏期过去，而不是被偷偷带进基地？要是没熬过去在基地内尸化了，倒霉的不还是基地内的无辜人？”
这番不要脸的言论简直惊呆了云梦众人，江澄盯着金光善义正言辞的面孔看了半晌，差点就脱口而出——您说的这不就是前段时间的您和秦苍业吗？
但围观者显然不这么想，一些赞同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
“基地长说得对啊，让云梦来管他们自己的人，确实不大保险。”
“我看就应该由基地长派人看着那人，这样即使有人想做手脚也没机会，大家都放心。”
“就是就是，基地长的话有理有据，云梦那边要是不答应肯定是心里有鬼！”
金光善一番言论收到了满意的效果，面上假意堆砌的笑容不由得真切了几分，隐隐露出些胜券在握的得意：“江队长，所以云梦还是避嫌的好，不如就把温宁带去让我们兰陵看着，这样大家都放心嘛。”
“你不要欺人太甚！”江澄被这番大放厥词气得七窍生烟，指尖不自觉冒出些细小的紫色电光，灵蛇般缠绕游走滋滋作响，“我们云梦会拿基地里那么多人的性命安全开玩笑？！”
“哦——对，我差点忘了。”他怒不可遏、一副要上去撕人的模样却似乎正中对方下怀，金光善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来，“江队长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当然不会放一个隐患入城。毕竟全基地最好的治愈异能者在你们那里，怎么可能让自己亲弟弟变成丧尸，居民安全自然没有威胁。是我没考虑周全。”
江澄身后，魏无羡霎时瞳孔一缩——原来在这里等着！
谁都不是傻子，不可能因这几句花言巧语就把温宁交到兰陵手里，否则不管人感没感染，凭两家恶劣的关系，都必然会落得个尸化被击毙的结局，但这番话一出来，云梦若还死咬着不放人，就是认定温宁不会有事，那么等于坐实了温情能治病毒感染，之前所谓治不了都是自私凉薄见死不救！
金光善这是用毒刺抵着咽喉逼他们做抉择——温情或是温宁，云梦只能保一个！
江澄稍微一转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冷嗤一声，脚下仍然寸步不让，坚决地挡在金光善面前，大有不管对方掰扯得怎样天花乱坠他自岿然不动的架势，金光善不过一个挂名的基地长，实质还是与他这个云梦队长平起平坐，他倒要看看当着他的面，谁敢带走他云梦的人！
江澄态度坚决，面色阴沉油盐不进，他后面的魏无羡也八风不动，既然队长能应付那自然不到他这个副队长出头的时候，但不远处的温情却待不住了，作为这场争执的中心，她不能真置身事外地等着云梦和兰陵为他们姐弟闹到撕破脸的地步，疾走几步到江澄身边，就要开口。
“金光善，你说不放心温宁去西区的‘休息室’，那好。”魏无羡眼疾手快，一把将温情拦了回来，随手一指还停在城门外的云梦车队，瞳孔暗沉沉地透不进一丝光，似笑非笑，“我陪着温宁，去那等，就在城门口，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你们这么多人都在，我们做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想耍也耍不出什么花样，这样金基地长还有疑虑吗？”
他音量不小，落在围观人群耳中，很快便传出一阵“好像也挺有道理”的窃窃私语。
“这——！”
金光善一时语塞，竟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好好的算盘被横插一杠子打了水漂，他当然不乐意，装作考虑的样子拖延时间，就是不肯正面回应。
“金基地长！”
这副混账的态度看得人火气直冒，魏无羡和江澄一时不察，身后的温情突然冲到他们身前，一把将金光善腰间的配枪抽了出来！
金光善瞬间脸色大变，骇然地连连后退，身边两个异能者立刻将他挡到后面严密保护起来，但温情却并没有对他下手，枪口一转，手臂平直举起，对准的赫然是不远处困在重重守卫中的温宁！
“请放心，如果阿宁真的、真的挺不过去，”温情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姣美的眼眸里浮现道道血丝，嘴唇与枪口都在颤抖，神情却很坚定，“我会亲自……处决他。”
“处决”二字滚得艰难，甚至能闻到她喉咙口的血腥味。
话都说到这份上，金光善实在没有别的由头来拒绝，加上刚才下意识躲避后退实在丢人，他有点怵跟这女人计较，便做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接受了这个“折中”。
城门口清理出一片空地，云梦的车队留一辆车停在那里作为临时“休息室”，其他车和上面的人、以及方才滞留城外的居民被指挥照常安检入城，总算勉勉强强恢复了西城门正常的人员流通，云梦、兰陵各派出一队人守在城门外，若是车上的人有什么异动，决逃不出天罗地网的围剿。
卡车的组成是驾驶室与后面密封的车厢，温宁被安置在外面一眼便能看穿的副驾驶，防止温情瞒天过海偷偷给他“治疗”，驾驶室后面有个门能直通后车厢，魏无羡和温情打算在那里守着，一回头，江澄居然也跟了上来。
“江……”
“闭嘴！”江澄没好气地找了个物资箱坐着，打开车厢顶昏暗的照明灯，“我在这和你们一起等，看他金光善还有什么话说！魏无羡你也别想着搞什么幺蛾子，给我安分待着！”
现在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温宁，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心回内城等结果，烦得要死干脆过来跟他们共同进退。他是不太希望两家闹崩、白白让无辜者跟着牺牲，因此同意在双方能够各退一步换取表面和平的时候做出退让，但这不代表云梦好欺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予取予求！
江澄看着被物资箱挤得满满当当、只有一线压抑的缝隙供他们几个下脚的狭小车厢，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当年云梦基地被丧尸皇屠戮，他们六个人也是挤在一辆又小又破的车里，靠魏无羡刚觉醒极不稳定的异能驱逐丧尸，一路向未知的去处逃亡。
当年偌大的云梦基地，只有他们六个幸存，而现在这辆车里，已经少了罗青羊和江厌离，温情和温宁也朝不保夕……那下一个呢？下一个会是谁？
一股难以抑制的、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在心底扩散，情绪刚冒出一个小小的芽，被小腿突来的一阵疼痛击散：“魏无羡你搞什么？！”
“太黑了看不清嘛，大男人别这么娇气。”踹人的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收回腿，结果不知擦到了哪里，被激起的灰尘呛得一阵咳嗽，“咳咳咳……我说江澄，你跟金光善那种人置什么气，他们家人多极品你还不清楚吗，脸皮厚得雷都劈不透，气死你他们可高兴着呢。”
若换做以前，在金光善说出那番无耻言论的时候，魏无羡绝对比江澄炸得还早，但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生的气多了反而就冷静了，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笑，极品的逻辑不能以正常人标准来衡量，生气反而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岂不跌份。
不过道理想得轻松，车厢里光线太暗，江澄看不到身边人似乎还有心情嬉笑的面孔，冷酷阴戾如雕塑。
他丝毫不肯吃亏地向声音来处踹了回去：“滚！！脸皮厚谁比得过你！”
冷静下来想想，江澄其实说不上来今天那么大火气究竟是因为什么。是温宁居然在这节骨眼上受伤？是金光善冠冕堂皇不要脸至极的言论？是哪边有点风吹草动都跟着应和的愚蠢居民？似乎都不至于。
可能也不是愤怒，不过是感到深深的荒唐，只因为那股令人不安的预感今天一直在他心头鼓噪，才让很小的一个火星就能轻易挑动他心中的火气，迅速燃至燎原。
不过两人这么一闹，车厢里一直暮气沉沉丧得要命的气氛确实缓和了不少，先前盘亘的未来得及成形的奇怪情绪也彻底烟消云散，一个小小的、磕磕绊绊的声音这才从驾驶室传了出来——
“对、对不起……都、都是我不、不小心……”
温宁这人打起丧尸来凶得很，打法比魏无羡还不要命，可一旦脱离战斗回归日常，却依旧一直是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觉得胆小怯弱很好欺负，就像现在，紧张加上自责，说起话来结巴得更严重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魏无羡的音色比平时低了两个度，却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尽管这话用的语境不太对，“划伤的事谁也想不到，你不也没感觉？又不是你的错，别有包袱。就是要委屈你在前面挤着了，条件不大好，凑合着忍忍吧。”
江澄张口便要附和，话将出口却愣了一愣——真的不是温宁的错吗？扪心自问，得知这件事之后，他自己内心真的对温宁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吗？
——为什么不能更小心一些？如果没有那道划伤，哪来的现在一堆麻烦事？甚至想远一点，魏无羡为什么要发明那个鬼仪器？做得这么灵敏，不过一道微小的划痕而已！
这一迟疑，便错过了最好的附和时机，沉默一会，他最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责没有意义。我们不怪你，安心等潜伏期过去吧。”
“可、可是……”
“行了。”魏无羡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努力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描绘，“往好处想想，划痕而已，也不一定感染病毒，你是异能者，感染了也不一定变异。熬过去就能回城休息了，会没事的。”
丧尸病毒通过体液传播，温宁的伤是丧尸指甲划的，上面不一定带有病毒。即使真的不幸感染，普通人尸化几率高达95%，异能者却是经历过一次感染的人里那5%的幸运儿，体内很大可能拥有抗体，尸变几率只有20%，这样算下来，温宁有事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但眼下这样的情景，人们只会盯准代表不幸结果的概率，刚活跃起一点的气氛，再次无可挽回地低落下去。
“阿宁。”
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温情忽然出声，这样明艳的、骄傲的人，似乎就在这短短一会工夫里被抽走了脊骨，声音缥缈得像枝头欲坠的飞絮、窗上将化的冰花，脆弱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消逝:
“不管结果如何，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再次缩在车厢一角陷入安静，但魏无羡还是捕捉到了、话尾那一丝来不及收住的微弱的泣音。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论自己如何怒、恨、怨，在整件事里最担惊受怕，受到伤害最深的，其实一直是这看似并没有很强情绪波动的姐弟两个。
作为最直接的当事人，双方唇枪舌剑时却不约而同将温宁排除在外，但乖巧毫不反抗在一旁等待的他，尽管身体并没有开始变异的实感，但难道就不会忧心、不会害怕自己的命运吗？可他上车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反省自己做错了，是满怀愧疚的道歉。
这样白白净净，小鹿一样赤诚善良的青年，他现在还面色健康，活蹦乱跳，能结结巴巴却吐字清晰地跟他们说话，谁敢去想象他失去所有生命体征变成嗜血怪物的模样？更何况温情是自小与他相依为命的亲姐姐，天塌下来也不会弯折的骄傲头颅，只有这一人的事能将她压垮。
但面对这样天大的变故，温宁不敢问，温情不敢哭。魏无羡和江澄为了跟兰陵扯皮已经焦头烂额，姐弟俩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而想清楚这点，也不过是让人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再多的安慰都是空话，所有的手段都是徒劳。
只有等。
从月沉等到日升，伴随着清凌凌的晨光，迎来了魏无羡在末世中的第四个生日。
坏消息成了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温宁发烧了。
发烧是感染的铁证，普通人发烧，尚有5%的可能不尸化而是成为异能者，但异能者发烧，就代表他们踩中了不幸的20%，注定变成丧尸，只有极低、极低的可能觉醒第二异能——没有人知道“极低”是多少，这种可能只存在于传言，从没有人中央基地内见过。
谁都不觉得温宁会是那个幸运儿。
他的运气似乎一直就不好——好端端上着大学，突然遭逢末世；好不容易建立云梦基地得以安身，丧尸皇横空出世，血腥屠城；等千辛万苦逃亡到中央基地，射日之征结束，日子总算走上正轨，却又被丧尸抓伤，感染病毒即将变异。
当温情握着弟弟的手，沉重地将这个结果告知后车厢，悲哀之余竟没有人觉得意外——他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假设。
魏无羡眯眼盯着驾驶室内温宁模糊的侧影，在暗光环境下待的太久，晨光从连通后车厢的小门泻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直想流泪。
他忽然想到，小时候江枫眠说他天生一副笑相，是能招来好运的福相，但他身边这些人，罗青羊、江厌离、江澄、温情、温宁……乃至江虞夫妇和他自己，运气从来就没有好过，所有的倒霉事都能被他们撞上。
只有蓝湛……不，认识麻烦缠身的自己，对以雅正端方著称的蓝家人来说，就是天大的倒霉事吧？
驾驶室内，温宁努力维持着神志的清醒，竭力表现得安然无恙，但越来越红的面色和额上渗出的汗珠做不得假，外面一直有人盯着，他感染的事瞒不了多久了。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后车厢伸出来，紧紧攥着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温情握得太用力，指骨挤压磨得彼此肌肉生疼，她却似乎毫无察觉，又或者根本是故意的，她无能为力，只能用疼痛来哀求自己的弟弟保持清醒。
温情一夜没合眼，红血丝蛛网一般爬满了昔日美丽的眼眸，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在得知温宁发烧后便无力地萎顿下来，如脱水的鱼般依靠着身后的物资箱，任由精心保养的长发被厚厚的灰尘污染，竟然比前面的温宁更像个即将变异的丧尸。
她不合时宜、苦中作乐地想，这下那些怀疑她能净化病毒的人可没什么话说了，如果她真有这样的异能，哪怕冷血到对任何人都见死不救，也不可能不去救自己的亲弟弟。
……但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继续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误解指责，也不愿用阿宁变成丧尸作为代价，来证实自己的清白。
进城出城这么多次，在城门口见惯了那些检查出感染的人、他们的亲友哭天抢地阻挠执勤者将人带走，那时总觉得那些人无理取闹，干扰基地规定的正常执行，但等到同样的事终于落在自己最亲的人身上，才明白想维持所谓的“理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但现实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再做鸵鸟，到了必须有所抉择的时候了。
她亲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保证，真到了践诺的时刻，再痛彻心扉，也无可奈何。
最好的结果，是基地同意她带着变成丧尸的弟弟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最可能的结果，是趁着还没有完全变异不会伤人，让阿宁留下几句遗言，再用温柔的手段让他告别这个世界，或者拖到完全变成丧尸再被残忍击毙；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陪着阿宁一起去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应该由他们姐弟来将事情了结，不能再牵连魏无羡、牵连江澄、牵连一直庇佑他们的云梦了。
这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从秦苍业被咬、金光善来云梦要人开始，魏无羡他们为她和阿宁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拖对方下水了。
温情下定了决心，憔悴苍白、沾满灰尘的面容大半隐没在车厢昏暗的光线里，只露出紧绷的唇线，决绝而坚毅。
她转过头去，想向魏无羡和江澄告知最终的决定。
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
魏无羡从小门往驾驶室探出个脑袋，透过车窗玻璃向外看，城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又挤了很多人，吵吵嚷嚷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又搞什么？！”
江澄匆匆跳下车，去城门口那边看情况，魏无羡和温情也顾不得许多，挤到驾驶室里往人头攒动的地方看，发现那一片闹腾的中心居然又是金光善！
异能者的五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强化，哪怕隔了段距离魏无羡也能看清，有个穿兰陵制服的人正在金光善身边汇报着什么，而对方的表情绝对不像是什么好事，难道是他们知道温宁感染了？魏无羡迅速跟温情交代了两句，就一把拉开车门也跳了出去，快步追向江澄的背影。
现在天才刚亮，可围在城门口看热闹的居民一点都不比昨天要少，走近了魏无羡才发现，居然有个人被担架抬着，就在金光善后面，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边身子，衣物破破烂烂血迹斑斑，暗红的青黑的一重叠着一重，像是刚从丧尸群里大逃杀回来。
他忍不住走近了些，想看个清楚。
“是……是他！魏……就、就是他做的！”
刚走出去两步，担架上的人忽然慌张地惊叫起来，不过声音并不大，像濒死之人吊着最后一口气喊出的遗言，几个大喘气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没命一般。
魏无羡被这突然一喊吓了一跳，直到周围人的视线纷纷转到自己身上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对，疑惑地看向那个“伤员”，发现这人他居然认识！
中央基地四分天下的队伍之一、清河小队的孟瑶！
孟瑶是清河队长聂明玦的副手，聪敏伶俐、办事妥帖，深得其信任，性格也很好，更深谙与人交谈的技巧，待人接物周到得挑不出错处，再坏脾气的人面对他那张笑脸也很难恶言相向，因此认识的人几乎都跟他关系不错，就连冷漠如蓝忘机都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这次云梦和清河一起出任务，清河那边是聂明玦亲自带队，孟瑶也跟着去了，两队在分头行动前同行的那段路，魏无羡还和孟瑶相谈甚欢。
现在他半边脸都被血泼红了，原本白净讨喜的小脸看上去格外狰狞，魏无羡险些没认出来！
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清河其他人呢？聂明玦呢？
魏无羡来得晚了些，错过了前情提要，一头雾水地与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对视，清楚看到那些眼神里的惊惧、鄙夷、厌恶在自己看过来的瞬间变成了闪躲，连交头接耳的人也都闭嘴了，而方才嘈嘈切切的声音太杂，他实在没能听出什么。
金光善一脸不可置信，痛心疾首地又向孟瑶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他？是魏无羡？”
“我确认……！”孟瑶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从担架上弹了起来，眼瞳因为惊恐而瞪大，结果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身边的人赶紧扶着他躺好，“黑色衣服，坐在车顶……口哨一吹，过来好多、好多丧尸……不、不是！我离得有段距离，可能没看清楚，也不一定是魏副队……”
这转折得实在太生硬了，突然改口、眼神惊慌地四处闪躲、就是不去看魏无羡，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是受到了什么威胁，逼他只能说谎以保平安。
莫名其妙突然变成众矢之的，魏无羡简直是惊天血冤，他连到底是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整个人还迷茫着，一上来就被指认不知道干了什么，现在又成用眼神威胁受害人不敢说真话了！
他有心想问问孟瑶——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江澄已经从人群里挤出来，气势汹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吼：“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一张嘴颠倒黑白就把锅扣人头上？！”
雷电本来就是常见攻击型元素类中公认的最强异能，更别说江澄还居高位已久，气场全开的时候凌厉无匹，周身隐隐闪现出噼啪作响的电光，威势逼人，孟瑶顿时被吓得一缩，白着脸疯狂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金光善赶忙拦在他前面：“江队长这是做什么？包庇你们自己人，阻止幸存者说出真相吗？”
有他这个基地长撑腰，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声音便逐渐大了起来：
“简直是丧心病狂！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我早就觉得这个魏无羡不像好人了，看吧，基地留着他早晚会出事！”
“可聂队长跟他无冤无仇的，他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谁知道呢，这种人行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嘘，小声些，被他听到不知道下个倒霉的会是谁呢！”
零零散散的话语里，魏无羡总算勉强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河小队在回程途中遭遇袭击，一个黑衣的神秘人操纵丧尸将整支队伍屠了个干净，只有孟瑶在聂明玦拼死的掩护下逃出重围，回基地报信——而他指证做下这一切的凶手就是自己！
金光善低声安抚了孟瑶几句，再抬头已是一脸义愤填膺，大有要替天行道的浩然正气：“魏无羡你还有什么话说？我想不至于这么巧，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喜穿黑衣、能控制丧尸的异能者吧？”
魏无羡想说很容易证明自己的清白，事发时云梦小队也在赶回基地的路上，一整个车队的人都能为他作证——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泼下来，让他急于解释的心思熄了个干净。
没有用的。他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点，云梦车队中都是自己人，对方完全可以咬死他们的证词并不可信，对方既然想将这个锅扣在自己头上，便一定不会允许一切能撇清他关系的办法起效。
一方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性格好到几乎不会跟人结仇的受害者；一方是向来行事无所顾忌，与基地里不少人都有龃龉，不久前刚在众目睽睽之下指使丧尸做下血案的嗜血魔头。
谁的话可信，几乎不需要质疑了。
而人一旦相信了一件事，便会选择性忽视所有试图扭转他们观点的辩解。
而魏无羡的沉默、甚至感到荒谬至极的表情被众人当作罪大恶极厚着脸皮死不认账，新一轮的指责讨伐声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这么看来，以前那些失踪的异能者肯定也都是他做的！他们都被这人……都被……”
“要不是这回有人侥幸逃了回来，将来恐怕还有更多人要遭他毒手！”
“那……那这么说……！当初金小队长失踪也是……？”
“肯定是啊！听说魏无羡和金子轩一直有矛盾，有人还见过他们大打出手！不是他还有谁？！”
“那我哥哥也是……！”
“还有我发小……”
魏无羡在听到金子轩的名字出现时，一颗心彻底很沉、很沉地坠了下去。
无从转圜了。
金光善还在煽风点火：“大家离远一些！今日这魔头的真面目被揭穿，就怕他恼羞成怒想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千万要小心啊！……可怜我儿子轩年纪轻轻……就……就被他……”
“基地长，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今日我们大伙一定让他认罪伏诛，为那些枉死的英雄讨个公道！”
“你们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给人插嘴辩解的机会，就将事情板上钉钉地盖死了章。江澄气得双眼通红，重重喘着气，一条电鞭在手臂上缠绕成形，眼看就想要出手伤人换片刻能说话的清净，被魏无羡重重扯了过来，手套与电光接触噼啪一响。
“嘶——江澄！”
魏无羡将江澄拽出了人群，金光善的人还没来得及把他们制住，而那些普通居民见他靠近躲还来不及，哪会豁出命来拦人，是以轻轻松松就被他们闯了出去，一路来到卡车旁边，停在车厢侧边的阴影下，魏无羡才松了手。
“你拦着我干什么？！你出门没带人吗，出来说两句话就知道那胡话根本站不住脚，你赶紧跟我去——”
他虽然很烦魏无羡三天两头给自己惹事，恨不得抽一顿让人安分点，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自认对这人还是了解的，尽管魏无羡行事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却一般转头就忘，绝不会记着一点矛盾便滥杀成性。魏无羡看不爽金子轩不假，会议室里时常针锋相对也不错，但这份看不惯在金子轩江厌离订婚后已经收敛了不少，他更在乎的是江厌离，怎么可能去动金子轩让姐姐守寡？
“没用的。”
魏无羡倚着车厢的外壁，苦笑着摇了摇头。
闹得基地满城风雨的异能者失踪事件，可不是检查处受伤感染这样的小事。更何况事情现在还牵扯出了四大势力之二的核心人物，兰陵的金子轩、清河的聂明玦。金光善那疯狗似的态度，既然将事情当作普通居民的面捅了出来，便不可能让他们善了。
他现在甚至都弄不清，对方用来陷害自己的说辞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他与孟瑶无冤无仇，既没有私人恩怨也不存在利益冲突，对方犯得着折腾得一身是伤、小命都差点赔进去就为了泼污水到自己身上？而且对方表现出的恐惧与悲伤都如此真实、不似作伪，如果这些全都是演技……那这人未免也太可怕、太可怕了。
但若是真——的确有一个和他一样能操纵丧尸的黑衣人，那么对方是什么人，为何要扮作他的样子，异能者失踪事件是这人做的吗？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单纯针对自己还是其他？
“没用你就缩头乌龟似的一声不吭随他们泼污水？魏无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不试试怎么知——”
“我现在要是回去，只有一个结果。”魏无羡打断江澄，“没有人听我说什么，我立刻就会被带走关押，甚至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地处决。”
江澄一梗，随即神色渐渐变了，从昨晚就在心头隐隐缠绕的、自己一直不愿去承认是恐慌的情绪终于避无可避地罩了下来，面前人神色是从小到大少见的认真，桩桩迹象全都指向他最不想面对的那个结果。但他又不信邪似的，非要再确认道：
“所以你要叛逃中央基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魏无羡的语气很淡，神色也淡，像阅尽了世事，又像什么都没放在眼里：“要么死，要么逃。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派人抓我，赶紧走——这是现在唯一的生路。”
“魏无羡！”江澄猛地拔高了声音，眼里瞪出些血丝，极好地掩盖了眼底的微颤，“爸和妈都不在了，姐姐也……走了，现在连你、连你也要……”
“倒也不是，还有另一种选择——”魏无羡似乎是笑了一声，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把自己逗笑了一样摇了摇头，“江队长你会选吗？放弃经营了这么久的云梦小队，丧家之犬一样躲去一个未知的地方，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有的东山再起——跟我们一起走，要吗？”
江澄的眼神下意识闪躲了一下。
他很快又正回了视线，急急道：“我——”
“不必保我，弃了吧。”
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魏无羡就已经知道答案。他索性单方面替对方做出了决定：“那时候……江叔叔交代我，要我照顾好你们的。姐姐……已经不在了，咱俩之间好歹要保一个。”
如果能多给些时间细细商议，事情没准会有更好、更成熟的解决办法，但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逼着他们被动地往前走，城门口那群人就是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闸刀，没有时间再想了，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去选、这样去做。
魏无羡猛然提高了音量，让城门口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老子早就受够你了，实力比不上老子脾气也坏得要死，不就是仗着个破队长的身份才能对老子管东管西，这也不行那也不许？！要不是江家的收养之情你以为老子乐意搭理你？！没了你在头顶压着，天高海阔无拘无束，日子不知道自在多少倍！”
“你——！”
江澄满肚子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劈头盖脸一通抢白，等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顿时脸色青红交加，只觉得这人果然要揍一顿骂几句才能好好说话，来不及深想就要上去跟这出言无状的拼命，结果周身电光还没有成形，魏无羡抓准时机在他颈后狠狠一击，人就失去意识扑倒在地。
魏无羡伸手把人从地上拖起来，一只手扼着江澄的脖子，嘴角挂着漫不经意的笑，一步步走出了卡车的遮掩。
城门口顿时哗然！
那里有不少都是云梦的人，正绞尽脑汁想说辞为他们的副队辩解，结果一转眼，副队就挟持队长为质出现在他们面前。
“副队！你这是做什么？”
江澄一名亲信下属冲出人群，对魏无羡怒目而视。
“谁是你们副队，老子早就受够在他手底下办事了。”魏无羡手下又加了几分力气，昏迷中的江澄无知觉地呛咳起来，“诶，别靠这么近，我怕我一紧张控制不好力度，你们队长可就……”
“魏无羡！”
下属双目充血，不情不愿地被同伴拉了回去，另一名平时很是崇拜魏副队的下属不敢相信地大声质问：“魏副队！你为什么要……要……难道他们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老子做什么，轮得到你们、轮得到他江澄来管？！”
魏无羡一脸不屑，江澄的脸色已经被掐得涨紫起来，云梦的人怕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赶忙后退，顺便还让周围的人也都不要近前。
这大约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孟瑶的证词一出，魏无羡就知道自己躲不了了。射日之征后，云梦小队势头发展得太猛太快，早就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罗青羊、江厌离、温情、温宁相继出事，现在终于轮到了他自己。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命运向前奔涌，即使再不情愿，依然避无可避走向书写好的结局。
现在就只剩下江澄，是“干净”的，幕后推手大约还没来得及为他构陷出什么罪名，那么将损失降到最小的方法，便是断尾求生，舍了魏无羡这个已经洗不干净的众人眼中的罪人，把江澄、把云梦彻底撇出去，江澄继续好好当他的队长，云梦也能继续坐稳四大势力之一。
江家收养他一场，就让他最后为他们做点事情。江澄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若因为一时冲动坚持保他，无论拉云梦一起拼个鱼死网破也好、放弃一切天涯逃亡也罢，一朝从天堂跌落尘埃，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与其到时候将最后一点情分彻底闹崩，不如现在干脆些，好歹还全须全尾为江家留下根独苗，也算不负江叔叔和虞夫人牺牲前的重托。
之后自己不在了，江澄能力其实并不差，不用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云梦的发展没准会更好。就是不知道幕后的人或者势力会不会继续对云梦下手，到时江澄能不能应付，不过自己反正也管不到了，将来的事让江澄烦恼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虽然他和江澄争了近二十年也没搞清楚谁是爸爸。
魏无羡挟持着昔日的兄弟，漠然地望着前方乌泱泱的人群。
他认出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有些是云梦小队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现在已经全部倒戈——不，是坚守正义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一边担忧着被白眼狼钳制的队长的安危，一边大骂背叛者忘恩负义丧尽天良。
金光善那边倒是不太在意江澄怎样，巴不得两个人自相残杀一块死了干净，但碍于云梦人多势众，不好将意图表现得太明显以致失去民心，只能假惺惺地留在安全距离等待时机。
还有许多是外城西区的居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曾经或崇拜、或亲切、或慈祥地唤他“魏哥”“小魏”“无羡”的声音，现在却无一不充斥着浓浓的鄙夷与厌恶，在被异能者们保护着的最安全的后方，言之凿凿、恶狠狠地咒骂痛斥他的丧心病狂。
魏无羡忽然感觉到了深深的倦意。
他过去为了这些人和江澄吵了很多次架，最大限度地压榨时间精力往西区跑，也不愿放弃这些普遍被认作“没什么用”“炮灰累赘”的普通人。而西区的状况确实好了很多，所以他觉得一切付出都很值得。
但现在，他却无论如何没办法将这些口口声声“滚出基地”“杀人偿命”“罄竹难书”“不可饶恕”的人们，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些欢笑的、温暖的回忆中的面孔划上等号。
他真的很累了。所以，就让一切在今天结束吧。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车里的温情姐弟即使没听见全貌，也差不多明白眼下的情况，魏无羡扼着昏迷的江澄作挡箭牌一步步后退，温情也开着车一点点往后倒，估计着退的距离差不多了，城门口的人现在出手已经攻击不到他们，魏无羡猛地将江澄往前一推，自己攀着车门三两下翻上车顶。
“温情！开车！！”
江澄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沙尘飞扬。
温情一踩油门，卡车轰鸣一声，绝尘而去。
魏无羡坐在车头顶上，一腿曲起，遥遥眺望视野中逐渐缩小的中央基地，厚度堪比小楼的金属板将城墙加固得固若金汤，高耸入云的电网严丝合缝阻挡了一切来自天空的威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改建好的，就算丧尸潮立刻围城，中央基地也完全不怕。
说明白些，他们再也不需要一个能够阻挡丧尸的异能者了。
那么，便该到他主动与这座基地说再见的时候了。
今日与云梦一刀两断，恩怨情仇就此两清，从此他不再欠任何人什么，只除了……
除了……
脑海中蓦然闯入一个身影，姿容如琼芝玉树、眼眸若琉璃冰灯，不像末世里摸爬滚打的可怜人，倒像是天上下来体察人情的仙君。
兵荒马乱了一夜、一直没工夫去想的念头迟迟地冒出来，当初约好回来一起为自己庆生，他还叮嘱那人不要放自己鸽子，结果到头来……
却是自己食言了。
魏无羡突然很庆幸，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蓝湛不在，没有被这趟浑水卷进来。那人就该一辈子冰霜高洁不染尘埃。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被江家收养用去一半、与蓝湛末世重逢则耗掉了另一半，现在最后一分运气用来祈祷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没使蓝湛看见。
如此，便不该再贪心奢望更多，自此生死有命，天涯路远。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们能活着度过今日一劫，将来还有机会再回到这里，查清这重重迷雾背后来龙去脉，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悄悄地、再去看那人一眼？
中央基地，西城门口。
金光善面色阴沉地看着卡车越驶越远，唤来人便要下令去追，决不能这么便宜他们跑了，在外面继续逍遥。身后忽然响起道声音，本应奄奄一息、半死不活躺着的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三分笑扬得恰到好处，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令人熨帖：
“请您放心……他们，逃不掉的。”
当夜，蓝忘机披星戴月、总算在这一天结束前赶回中央基地，却只等来街头巷尾奔走相告的一句——
“那个丧心病狂的魏无羡终于死了，落进丧尸群里被啃得尸骨无存，真是大快人心！”
卡车行驶在废弃的公路上。
中央基地的高墙早已经看不见了，黑压压的丧尸潮远远缀着，却碍于车上人强大的异能威慑不敢近前。
之前有江澄这个掣肘在手，才为他们争取了逃离的机会。现在没了“人质”，本以为很快会有追兵前来赶尽杀绝，没想到开出去这么远，身后能察觉到的依然只有丧尸的动静，丝毫没有人类追来的踪影。
车上的人短暂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基地那边为何如此轻易放他们一马，但这总归是件好事。如果能活，谁想死呢。
温情找了个机会停车，让魏无羡进车厢里来。被马达的动静吸引而来的丧尸仿佛一片看不到边的海洋，他们的车则是中间渺小的孤岛，所幸魏无羡的异能可以对它们形成等同高级丧尸的震慑，在卡车周围留出一圈空地，这些丧尸反倒成了守卫他们的屏障。
温宁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地烧着，车厢内的温度似乎都因此高了不少，按理说这时候将他丢弃是最安全的，毕竟说不定什么时候睁眼就成了吃人的怪物，但魏无羡和温情却谁也没提，心照不宣地忽略了这一点。
还算幸运的是，车厢里载着非常充足的物资。这次出任务时他们端了两只A3的窝，那两只丧尸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囤了一大堆用不上又没人敢抢的物资在老巢里，如今全在这辆车上。因此至少不用担心饿死在逃亡途中。
而不太幸运的，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做什么。
卡车在公路边静静地停着。魏无羡将孟瑶重伤出现引发的事情向温情解释了一番，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本来挂在嘴角的几分懒洋洋的笑意也收了起来，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自己的精神力正在飞快消失。
不是“流逝”，是“消失”。如果将承载精神力的识海比作一个水池，使用异能带来的精神力消耗是一条管道向外出水，精神力的自然回复则是另一条管道向内进水。异能全力发动时，出水大于进水，所以精神力会耗尽，但在休息足够的时间后，精神力又能缓慢恢复到最佳状态。
但现在，池子里的水就像是被黑洞吞噬或者被转移走一样凭空消失了，甚至进水的管子也与池子失去了连接，偌大的水池在迅速干涸、露出池底的石床。
而精神力消失地不着痕迹，等魏无羡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精神海已经近乎枯竭。他发誓离开中央基地时精神力还是满溢的——就像是有人在他们停车休息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把他的精神力突然抽空了一样！
正常情况下，仅仅只让丧尸“不要靠近”、而不施加其他复杂指令的话，精神力的消耗是很小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否则魏无羡也没法以一人之力将丧尸潮拦在中央基地外这么多年。
但“消耗很小”的前提是“有”，如果精神海空空荡荡，如同一个普通人，他还用什么来驱逐这些丧尸？
就这么心念电转的功夫，透过驾驶室前窗的玻璃，已经能看到远处代表丧尸的弯弯曲曲的黑线开始缓慢向前推进！
“温情！”魏无羡当机立断，三言两语快速说明了情况，顾不上温情大变的脸色，匆匆下车后再次上了车顶，“快开车，我开路！”
卡车呼啸着向前方的尸潮冲去，魏无羡榨干最后一丝精神力勉强分开一条道路，而再远的丧尸已经有些不听指挥了，摇摇晃晃地伸着利爪去拍驾驶室的玻璃，他握紧手中的武器——刚才在后车厢随手抓的自制简易长枪，金属棍两端绑了刺刀——将妄图爬车的丧尸一只只挑飞出去。
卡车碾着青黑的血与骨，跌跌撞撞冲向远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跑得最快的丧尸也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温情攥方向盘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指僵硬得几乎没法伸开，这才寻了处合适的路段，停下来稍作休整。
车刚一停，车顶便传来“咚”的一声。
温情一惊，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魏无羡！”
她慌慌张张地跳下车，一眼便看到魏无羡栽倒在车顶上一动不动，在注意到他泛红的面色和急促的呼吸时，心底一沉。
温情费了好大劲，总算将人搬进了车里，魏无羡此刻的状况实在说不上好，武器早不知丢哪去了，头发汗湿，衣服上黏黏糊糊沾满了不知道是丧尸血还是脑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大大小小数个破口，伤得看上去倒并不很重，但他发烧了——这便已经是最要命的。
“魏无羡！醒醒！魏无羡！”
温情几乎是充满绝望与哀求地喊他，甚至狠下心来狠狠抽了两个巴掌，但烧至昏迷的人没有一丝一毫醒来的迹象。
——他咬着牙、将清醒维持到终于逃出生天的一刻，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
停车到现在已有不短的工夫，远处又隐隐冒出了丧尸潮的影子。
温情跌坐在车厢里，呆呆地扫过副驾驶的弟弟，又扫过后车厢的魏无羡，迟迟没有去开车的动作。
三个人，两个感染发烧昏迷不醒，一个只有毫无攻击力的辅助型异能，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丧尸大军。
山穷水尽，末路穷途，不过如此。
温情看着逐渐逼近的丧尸潮，眼里忽然闪过一道疯狂的光，用指甲在自己手臂上重重刮出血痕，然后决然地将手臂按在了魏无羡衣服沾着的的丧尸血上。
反正已经逃不掉了，还不如三个人一起变成丧尸算了。
末世是人类的末日，每一个活着的人类、挣扎着度过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向老天爷偷来的。四年多，也该够本了。若老天现在要将这条命收回去……那她认了。
温情凄然地闭上眼，等待烧热的降临。
车厢壁传来沉闷的撞击，丧尸扑到玻璃上，流着涎水看车内的美味，后到的踩着同伴的身体爬上车顶，一只又一只，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将卡车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云梦出任务的卡车经过特殊改装，只靠身体抓挠撞击的低级丧尸一时半会攻不破车厢的防御，而来自四面八方的受力奇异地保持了车体的平衡，进不去、出不来，命运仿佛将这座孤岛彻底遗弃。
夜晚再次降临。
温情睁开眼，神志依然清明。
“异能”的获取，来自丧尸病毒感染时5%的幸运。因此本质上，这依然是一种“变异”，只不过比起变成嗜血怪物的同胞，他们走了另一个方向，但丧尸病毒对身体的改造依然存在，多数异能者获得了更灵敏的五感、低概率再次感染的抗体，更具体则要因人而异。
温情就是其中特殊的一例，或许身体的变异跟异能种类也有关系，例如力量强化系的刀枪不入，她的异能是治愈，因此她的身体能够被动净化一切病毒，永远不用担心被再次感染，也可以理解为体内出现了“万能抗体”。
这种特殊的抗体只针对她自己的体质生效，因此即使将她的血喂给他人也不会有丝毫作用，这本该是好事，因为不用担心血肉被人觊觎，但温情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痛恨异能带来的特殊体质。
她一次又一次、机械而绝望地将丧尸血浸入伤口，重复着周而复始的举动，可超过一天一夜未合眼的精神却愈发清醒，甚至能清晰分辨车外每一只丧尸混着涎水的嗬嗬声。
无论她怎样去做、怎样努力、怎样乞求，身体都在忠实地、片刻不停地净化体内的病毒，不让她触到一丁点感染的可能。
就算死，她也只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金属加固的车厢壁依旧坚强，但玻璃远没有如此坚固，喀嚓一声，其中一点在丧尸群孜孜不倦的撞击下，终于裂开一道小小的缝。
然后如滚雪球一般，大片蛛网似的纹路在玻璃上迅速蔓延。
玻璃终于被击穿的瞬间，温情轻轻阖上了眼，然后她感受到，自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弟弟的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她释然地笑了。
如果一定要葬身丧尸之腹，那她宁愿那只丧尸是阿宁。她现在挺庆幸魏无羡先一步感染，哪怕变成行尸走肉，也还有机会恢复记忆，总比跟她一起尸骨无存了要好。
预想中皮肉撕裂的剧痛并没有来临，耳边惊雷般炸起一声——“吼！”
温情下意识睁眼，怔怔地向声源处望去，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面仿佛蒙了一层浅浅的阴翳，看起来有些呆滞，眼珠也不太会转动，但与她的视线对上之时，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唇却微微蠕动，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摩擦运转：
“姐……姐……”
在千钧一发的时机，温宁终于醒了。
或许是因为他生前已经是个很强的异能者，又或许是一直以来在唯唯诺诺的表象下积压了太多情绪、以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执念太深太重，他甫一觉醒就是介于A3与尸将之间的高级丧尸，且保留着生而为人的记忆，直接震住了汹涌而来的尸潮。
丧尸大军再次退到了远处，有温宁这个准尸将保驾护航，卡车再次启动，平稳地驶向西南方向。
而魏无羡一直没有醒来。
一辆车载着三个“人”，幽灵一样漫无目的地沿着荒草丛生的废弃公路游荡，终于在油箱储量彻底耗尽之前，找到了一座很小的废弃基地、夷陵基地，坍圮的城墙只剩残垣，早已成为变异植物与丧尸的天堂。
温宁凭借高级丧尸的天然威慑，在城内寻了一处清净的落脚的地方，并不是气派的地标性摩天大厦，只是一栋平凡的、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居民楼，姐弟俩将昏睡了好几天还不见醒的魏无羡安置下来，轮班在他身边守着。
卡车内携带的物资不少，再加上又从基地中搜刮出来许多，足够维持温情这唯一的人类的生存需要。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
魏无羡依旧沉睡着，并最终在某个黄昏停止了心跳。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腐败，甚至伤口都渐渐愈合，除了面色苍白些，与生时的模样并无分别。
反正境况也不会更糟了。
于是温情和温宁便仍抱着一丝微茫的希望，没有去动他，继续留在这座小小的、荒败的废弃基地，守着“睡着”的人，等待他“苏醒”的那天。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温宁都已经完成突破，彻底进化到了尸将级别。
一年后。
沉睡了整整一年的人，终于在某一天的清晨，鸦翅似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张了开来。
露出一双色泽诡谲犹如血池的猩红眼眸。
同一时刻，密密麻麻分布于神州大地之上，正狩猎的、被追杀的、有神智的、无意识的……所有丧尸全部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静默地向一个方向凝望，恭迎它们的新皇。
时隔两年多，丧尸皇再临。
TBC
总算把刀发完了(ಥ_ಥ)
十月份不再更这篇了，让我写论坛体换换心情orz
